潘基文

博鳌亚洲论坛理事长

欢迎来到2023年博鳌亚洲论坛。每年春季，来自于亚洲和全球各地的领导者都会汇聚于此，回顾过往，规划未来，并付诸思考、讨论和行动。虽然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会，但我们的关注点和挑战每年都会发生变化。在经历了三年的疫情、冲突和通胀之后，如果我们能够在规划和执行方面有所建树，那么2023年有望成为世界向好的关键转折点。

不确定性依然是今年的年度热词。整体通胀正在减轻，但核心通胀依然处于高位。经济增长似乎开始触底反弹，但前路依然坎坷。欧洲在能源危机应对方面要好于预期，但俄乌冲突依然在持续，而且很有可能升级为更大的危机。全球贸易顶住了去全球化和保护主义浪潮，创下了历史新高，但后劲不足，可能会在2023年陷入停滞。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喜忧参半的格局，我们有充分理由满怀希望和信心，但需要担心和解决的问题也不在少数。

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扑朔迷离的经济未来

在过去三年中，新冠病毒、冲突和通胀轮番踏上舞台中心，成为了不确定性的罪魁祸首。虽然它们性质各不相同，但其影响却都是灾难性的。虽然新冠疫情是一种公共卫生危机，但却在全球金融危机之后给经济带来了最为严重的破坏。俄乌冲突具有地缘政治特征，但却将能源和食品价格推升至令人咋舌的高位。在大多数人看来，通胀是一个货币现象，但它却成为了2022年的首要经济问题。不管是单独出现还是同时发生，上述因素将经济拉入了不确定性的泥沼，而且至今依然深陷其中。在这个“黑天鹤”与“灰犀牛”事件频现的时代，任何经济体都无法幸免于难，未来无确定性可言。

2023年依然如此。新冠病毒并未消亡，它依然与我们相伴而且随时可能会暴发新的疫情，给已然堆积如山的经济问题带来更多麻烦。俄乌冲突已经进入了第二个年头，目前还没有结束的迹象，而且不排除未来某个时候会升级。整体通胀终于见顶，而且随着央行采取果决的降温措施，有望进一步下滑，但核心通胀依然在高位徘徊。已有人在批评说，过度紧缩会导致全球经济衰退以及低收入国家的债务危机。然而，如果通胀因犹豫和观望失去控制，同样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受此影响，人们如今很难进行预测。经济学家之间也出现了分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审慎乐观，将全球经济增幅修改为2.9%，上调了0.2个百分点。该机构称，有鉴于经济增长开始触底反弹而且通胀见顶，2023年可能会成为向好的转折点。然而，世界银行却警告说，全球经济衰退正在逼近，并称2023年的经济增速将是史上最为羸弱的经济增速之一，而且“已经来到了经济衰退的危险边缘”。

可以肯定的是，即便不发生出乎意料或令人震惊的事情，相比变故频发的2022年，2023年的形势将更加严峻。所有经济体，不管是发达国家、新兴经济体还是发展中国家，都必须做好准备，在2023年再度迎接各种难关和挑战。在不确定性大行其道的“新常态”下，“喘息”成为了一种奢求。

不过，希望还是有的。好消息在于，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的亚洲依然是全球增长最大的希望和首要生力军。二者加起来将贡献全球四分之三的经济增长，仅中国和印度就将贡献半数的经济增长。

地缘政治裂缝加上地缘经济分化

整个世界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不确定性，它在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方面正变得四分五裂。地缘政治对抗的苗头在数年前便已显现，如今其发展速度已经超过了人们的预期。随着各国重新站队以及力量重新结盟，我们将看到地缘政治裂缝会不断扩大。过去30年得来不易的和平红利可能会提前结束。在全球范围内，各国2022年的国防开支超过以往。作为人类一直追求的两个目标之一，世界和平的延续再次遭到了质疑。

共同发展目标也在经历类似的遭遇。地缘政治会导致地缘经济碎片化。长期以来有关经济与科技脱钩的论调已经转化为政策和行动。全球供应链和贸易流则按照友好和敌对关系而被重定秩序，其效率也因安全和安保顾虑而受到了影响。全球化的世界经济可能会按照地缘政治界限分化为贸易阵营。

地缘经济分化是有成本的，而且可能十分高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估计该成本将占到全球GDP的7%，差不多是德国和日本的经济总量之和。如果再加上科技脱钩，整个世界可能会损失高达12%的GDP。再者，真正受到冲击的是那些弱势和最为脆弱的群体。发达经济体的低收入消费者将再也无法享受到价格低廉的进口商品。大多数亚洲国家可能都会因其对自由贸易的严重依赖而受到影响。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可能也就无法受益于发达经济体的“科技溢出”效应。

团结与合作，打造开放、包容和可持续的世界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并非是空谈。我们都居住在同一个星球上，而且有着众多相似之处，仅靠自身单打独斗是不现实的。就在全世界关注新冠病毒、战争、通胀和衰退的同时，全球温度依然在持续上升。对于全球可持续发展议程来说，过去的三年不仅造成了时间窗口的丢失，也出现了重大退步，因为越来越多的民众陷入了贫困，而不是越来越少。

信任、团结与合作并非是什么陈词滥调。它们都是人类数个世代和世纪中经过时间检验的智慧。在保障世界和平、推动世界繁荣方面，联合国的核心多边体系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世贸组织和世界卫生组织等国际机构都是久经考验的机制。充满不确定性的新常态亦没有改变这一点。

进入2023年之后，新冠病毒和通胀带来的压力似乎有所减轻。这对世界经济来说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它也是一个宝贵的时间窗口，可供各国考虑本国顾虑以外的领域，并重新关注全球挑战。气候变化、贫困、不公平性、公共卫生和可持续发展放在首要议程上。希望一系列会议和动议将为气候行动和2030年议程注入活力，该议程在过去三年一直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亦或出现了倒退。有关这些已承诺目标的兑现以及后续行动都具有重要意义，包括《格拉斯哥气候公约》和“损失与损害”基金。

向绿色和数字化发展

这些阴霾中也存在超常发挥和引领前行的“亮点”：绿色经济和数字经济。好消息在于，私营领域如今成为了绿色转型和数字化背后最为积极的推手。政府或政治领袖可能会将气候行动更多地看作是政治压力或道德义务，也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然而，商业领袖看到了“绿色发展”的机会和未来，它是增长、营收和利润的重要来源，这也是他们热衷于做的事情。

可再生能源和电动汽车便是绿色发展的好案例，而且具有商业可行性。这两个行业在过去三年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不断蚕食其化石燃料对手的空间和利润率。早期行动者已经开始赚钱，而且占据了巨大的市场份额，而传统能源和汽车制造商也在快速迎头赶上。整个行业格局正在进行绿色转型。这一举措源于市场驱动，而且是自下而上的，有利可图，因此具有可持续性。

绿色与数字科技，再加上生物科技、新材料、无人机、无人驾驶、航空和人工智能（例如ChatGPT），都是世界经济未来最为鼓舞人心的消息。幸运的是，科技进步并没有因疫情、冲突和通胀而止步不前。过去三年，其研发和商业化取得了巨大的进步，这一现象强化了我们对全球经济东山再起的希望和信心。最后，正是因为有了科技和创新的引领，我们才能走出衰退和新常态，并向新一轮的全球繁荣迈进。